緬甸豎琴
•竹山道雄 原作
•大愚 譯
【前情提要】
《緬甸豎琴》是竹山道雄(takeyama michio 1903-1984)在昭和二十三年(1947)所發表的小說,是一部以一九四五年「終戰前後」為時間軸、以日本在緬甸駐軍為場景,以音樂和宗教交織出「反戰」、至少是「反思戰爭」的日本近現代文學。
011期譯載的第7、8話,終於可以回日本的士兵們,想盡辦法找尋水島上等兵,希望可以一起回去。士兵們拜託老婆婆將學會「喔—咿—水島,一起回日本」的鸚鵡轉交給和水島十分神似的那位緬甸僧人,又在收容所不斷合唱著希望能喚起水島的回憶。但雖然僧人也來到了收容所,卻只彈奏了充滿驪情的曲子,就袈裟飄飄地走入夕陽裡。
第九話 留下來的日本兵
雖然可以回日本是很開心的事,但就這麼離開緬甸,總是有所遺憾。
士兵們很在意昨天那位緬甸僧人。那樣的豎琴彈奏法,一定是水島上等兵;但,為什麼不回應弟兄呢?
遣返船出發沒多久,隊長要大家在甲板集合,說是要讀一封信。
這封信是大家從收容所出發前,那位老婆婆帶著一隻鸚鵡一起送來的。
「大家,都在吧。這是那位緬甸僧侶,喔不,是水島寫的信。為什麼水島不回來,說不定這封信會有答案。」
隊長打開信紙,開始慢慢唸。
「敬愛的隊長,戰友諸君。不知道我有多麼想念大家,有多麼想要回到大家身邊,多麼想一起工作、一起聊天、一起唱歌、一起回日本;但是,我不能回去。」
那是一封長長的信,水島上等兵一五一十寫下前往三角山的那天,到昨天為止的點點滴滴。
前去三角山說服駐山部隊投降的水島上等兵,被砲彈擊中、身受重傷。
是一位緬甸老和尚救起了失去意識的水島。療傷期間,水島和老和尚住在一起。但心裡一直想著:「一定要想辦法回部隊。」
一天,趁老和尚到河裡沐浴,水島偷了老和尚放在岸邊的黃色袈裟。老和尚渾然不知地繼續沐浴,水島就這樣抱著袈裟逃走。
傷口還未痊癒的情況下負傷逃跑,一回神已經跑了一段路。想也沒想地,搭上黃色袈裟,變身為緬甸僧侶。
頂著熱帶國家的大太陽,緬甸僧侶裝扮的水島上等兵,日復一日地朝著和大家約定的夢冬奔跑。
肚子餓加上體力透支,好幾次累到快要撐不住了;但想要早些和弟兄們會合的心情,驅使他不斷地跑著。
不斷跑著跑著的某一天,水島看到了超乎想像的景象。那是一個沒有人的山谷,滿山滿谷都是日軍用過的槍彈。
水島上等兵順著槍彈砲屑散落的山谷環顧四周,看到岩縫有好多隻黑鳥啪啪振翅飛著。
被巨大的振翅聲嚇到的水島走向岩石一看……
那情況,簡直和地獄一樣。到處都是日本兵的白骨和大體,數量多到數不清。而且,這些大體上,黑壓壓地聚集了好多黑色大鳥。
一定是在這裡有過激戰。看到這麼悲慘的情景,水島上等兵怔怔地站著。
同樣是日本人,不,同樣身為人,怎麼可能任由這些殉戰的士兵大體棄置路傍呢。
水島上等兵打起精神,將大體集合起來火化、埋葬、立墓碑。然後像在部隊一樣,對著墓碑行軍禮。
水島上等兵再次朝夢冬奔跑,因為已經跑了好久好久了,袈裟早就破舊不堪。
沒有食物,雙頰凹陷、疲憊不已。這時,水島再次看到地獄般的景象。
眼前的沼澤裡,遍佈著已成了白骨的日本兵的大體。究竟在緬甸有多少像這樣的地方?究竟有多少大體就這樣被遺棄在緬甸?
只有一個人的力量,也許幾天、喔不,即使幾個月、幾年,也無法埋葬所有的大體。
水島上等兵掩面逃走。(未完待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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